【美术研究】马瑞青：在欣赏中见到你自己 连载（十二）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常识

　　当然，这两类知识单元对欣赏差异影响还有互相渗透的方面，但毋庸置疑，它们引起的理解结果与情感效应是有很大分别的。

　　在欣赏差异形成分析过程中，在图式的心理定向阶段涉及到欣赏者心理的感觉与知觉转换过程：由日常的感觉与知觉转换为特定的审美观照的感应方式。虽然一般认为，心理感觉知觉方式由日常方式转换成了审美的方式，但其感觉知觉所对应的还是人们日常的经验与知识，并基于此产生了最初的欣赏差异。故此我们首先从日常知识、阅历入手分析对美术欣赏差异的影响。日常阅历知识包括人们直接或间接获得的社会文化、科学知识、生活经历等方面，在进行美术欣赏之时，这些因素常常相互交融。这是一个欣赏者进入美术欣赏的基本条件。

　　不能否认，任何美术作品，都是特定社会生活的印记，总投射出或多或少的社会信息，它以生活实践为基础，以实践提供的生活经验为素材，美术欣赏同样必须以一定的生活经验为基础才能得以进行。生活经验是个人生活经历的不断积累，这些生活经验从人生开始就逐渐沉积在人的记忆当中，构成了人图式结构的最基础的部分，成为人认识所有事物的参照，它影响着一个人认识事物的程度深浅。生活阅历从生理的角度来说首先就是年龄的差距，生活阅历总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步增长的。对于阅历对欣赏的影响，陈继儒在《谈少陵集》中的词句所言：“少年莫漫轻吟味，五十方能读杜诗”正是表明了这一点。在美术欣赏中同样如此，儿童常会从色彩、形象和内容相对活泼的美术作品中得到很多快感，而往往从带有较深思想性、较多知识性的作品中得不到更多的理解和感受。

　　生活阅历的广泛与否同样影响着美术欣赏差异的产生。鲁迅先生说：“看别人作品，也很有难处，就是经验不同，即不能心心相印。所以常有极要紧，极精彩处，而读者不能感到，后来已经经历了类似的事，这才了然起来。例如描写饥饿罢，富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懂的，如果饿他几天，他就会明白好处。”

　　正因为有了亲身体验，就很容易理解，也会有更强的情感体验，这个例子非常形象的说明了经历与体验对欣赏的影响。这一点上，在欣赏中有无经历体验欣赏效果就会大相径庭。欣赏者往往对经历的事情在美术作品的复现中产生最深刻的理解，伴随的是最强烈的情感反应，由一般知识产生的反应是无法达到这种程度的。这就是我们常遇到的情形：有些欣赏者因为有相关的阅历，欣赏某一件美术作品时感触颇深，激动不已，而无相关体验的另外一个欣赏者完全有可能感受平淡。

　　然而，在美术作品欣赏的实践中，对绝大多数美术作品，比如对于古代的、外国的美术作品，由于时间、空间的限制，想要有亲身的经历是不容易做到的。比如在美术发展的早期，美术作品作为巫术礼仪、宗教神话的承载物，或为“明劝戒，助人伦”而为，美术欣赏与欣赏者生活息息相关。

　　这时的美术作品欣赏局限于特定范围，且又因之范围的特定，就有共同的知识阅历，又因之与生活的紧密联系，欣赏结果——理解程度与情感反应往往差异很小，但有一点需要注意，这时的美术作品其实是附丽于特定器物或建筑物，以塑造或增加实体的实用效果，比如岩画、陶器、建筑上的美术作品等等，此时的欣赏还很难说是具有审美意义的欣赏。即便如此，时过境迁，原有实用功能渐渐淡去，成为审美的对象，这时的欣赏就会与以前欣赏产生很大差异。

　　要想进行深入的欣赏必须借助间接知识，由于这些知识的间接性，欣赏者的情感反映一般不会达到亲身体验过的知识。

　　在中国欣赏者欣赏西方基督教美术作品时，因为缺乏相应的关于基督教的知识和在教堂祈祷与精神洗礼的体验，虽然也会对作品有自己的理解，但很难说对这些美术作品意义产生充分的理解与相应情感反应。相反，从小就生活在基督教教育的环境中的欣赏者，他们体会的内容会更充分，在欣赏这些美术作品时会产生强烈的情感反应。

　　关于此，帕诺夫斯基在《视觉艺术的含义》一书中的论述可谓一针见血：澳洲丛林居民不可能认识《最后的晚餐》这幅作品的主题（subject），对他来说，这幅画仅仅是表达了一次兴奋的午餐聚会。要理解这幅画的肖像学（图像学）含义，他就必须熟悉《福音书》的内容。当我们遇到一些再现了只有一般“有教养的人”偶然知道的历史和神话题材的作品，而不是有关《圣经》的故事或场面时，我们都要变成澳洲的丛林居民了。（未完待续）